相信,就會看見─合作社的價值、挑戰與方向
2018-06-01・相信,就會看見
對談/李修瑋.第六屆理事主席、陳佳容.內政部合作及人民團體司籌備處副主任 攝影/游家桓
編按:本期邀請理事主席李修瑋與投身合作行政工作三十餘年的內政部合團司副主任陳佳容,以合作社的價值、經營合作社的挑戰,以及合作教育的重要性為主題,展開對談與交流,並激盪出進一步的行動方向。
合作社和社會企業有什麼不同?
修—為什麼我們需要合作社,合作社的價值在哪裡?現在社會企業很夯,社會企業想解決的問題,似乎合作社都能做到,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差異?
佳—以美國史丹佛大學迪斯教授(J. Gregory Dees)的社會企業光譜為例,光譜的左邊是NPO (非營利),右邊是PO(營利),中間就是社會企業。社會企業是一個新名詞,具有時代性,也有多元性。社會企業有很多不同角度,例如NPO想要財務自主,但募款很難,需要一些事業來支持它的宗旨,於是走向社會企業。
從光譜或以社會跟經濟功能來看,合作社也是處在中間。合作社本來就兼具社會與經濟的雙重目標,經營經濟事業同時也要追求社會目標,本質上就是社會企業。以主婦聯盟合作社為例,在經營的過程裡,就兼具社會性,不論是支持本土、照顧農民、友善環境……,都整合進來了。
歐洲的社會企業,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合作社的型態,可以稱合作社是社會企業的一種原型。
但合作社不容易經營的地方,也是因為社會與經濟雙軸心,常常會彼此拉鋸。這個光譜很有趣,合作社在中間,但是落在哪一點,事實上是動態的。拉鋸的時候,偏向經濟一點、再拉回來,可能又偏左邊一點,並不是靜態的。可以衡量看看主婦聯盟合作社落在光譜的哪一個點上,因為政策的變動,落點是會改變的。
推動合作教育是一種社會運動
修—企業是少數人在治理,但合作社是社員共有,所有人都有機會成為決策者。理事會是任期制,成員不斷更替,雖然溝通及決策的成本比較高,但也比較不容易被少數人帶著走,這就是合作社跟一般企業很大的不同。一個公司常常會因為這一代領導人結束、接班不順利,就消聲匿跡,合作社如果社員教育做得夠好的話,一代一代地傳承,比較能夠確保它的永續性。
佳—修瑋講到重點了,合作教育做得夠好,這句話是關鍵。《公元兩千年的合作社》提到三個危機:信心危機、經營危機,最嚴重的是思想危機。我們身邊不乏這種例子,合作教育做得不夠好,或只為了追求經濟目標,事業再成功,走不遠。我也很佩服主婦聯盟,花了很大的心力,看起來好像它(合作教育)是一個成本,但是對維持永續性價值來說,是必要的成本。
修—跟市場上的零售通路做競爭,我們看似劣勢的,就是花了非常多的教育成本,還配置專職。不但對一般的社員、幹部,還向外拓展,希望社會大眾也能夠認識合作社的價值。放眼台灣,真的沒有一個合作社在教育成本上的投資這麼高。
佳—這就是合作社運動,把它當作一種社會運動在做。
修—整個社會對合作社的認識實在太少,要讓政府、社會大眾去認識一個新的企業組織形式,是很困難的。
佳—從外觀來看,真的分辨不出合作社的站所和有機店的不同,沒有參與運作,不會了解中間的差異。修瑋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因為辦「合作找幸福」?
修—嗯!是二○一二年,聯合國訂為國際合作社年,佳容希望由主婦聯盟來辦理一些向外推廣活動,當時我是這個專案的負責人。我在想,就算是社員跟幹部,也未必了解什麼是合作社,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可以認識合作社。過去我們關起門來,讀《英國合作運動史》、《公元兩千年的合作社》……找幸福」的講座,才開始認識到,國際上有哪些活躍的合作社,另一方面也打開眼界,看到台灣其他的合作社。我自己也是在活動裡認識儲互社,後來在台中組織「草生儲蓄互助社」;新竹場的活動,也催生了「台灣友善書業供給合作社」,後來各地又冒出一些小小的、籌備中的合作社。推動教育就像灑種子,沒有辦法預期會長出什麼,可是如果不把種子丟下去,永遠不可能看到長出什麼東西。
架構合作人才的培育平台
修—合作社規模小的時候,用理念還可以營運,規模變大的時候,必須建立制度化、專業的經營。像佛教講的「悲智雙運」,有悲心沒有智慧不行,有智慧沒有悲心也不行,合作社就是要悲智雙運才可以,要自利、利他,既要有胸懷,又要有能力。
對合作社來說,營運的專業之外還要顧慮到社員的教育、生產者是否有合理收入、又要照顧到環境,關注的角度非常多元。這就面臨到一個問題:適合合作社的專業人才去哪裡找?
佳—當然找是最快,但是內部要培養,人才還是要培育。
修—內部培養是根本,但也要合作社本身有能力培養。我看到日本、韓國合作社的職員工作的年資都很長,我們也很羨慕像韓國、日本有所謂的合作學校。當我們從外部找專才,可以進到合作學校裡再被培育。
佳—如果說到比較有系統的教育訓練,我自己會希望未來的合作事業發展基金,最重要是放在做教育訓練。要有一些層次的區隔,例如合作社場辦理的是社員教育;縣市政府可以辦理轄內的幹部教育訓練,或者是人才培育;中央有中央要做的事情,要分級、有層次、有定位。另外修瑋剛剛講到育成的概念,我覺得可以耶!找臺灣合作事業發展基金會、逢甲大學……,要做什麼事情,定位好、希望達到什麼目的。政府跟合作社是夥伴關係,可以一起討論,借重合作界的力量,不可能靠某一個單位,或者是幾個人。合作,就是要很多人一起做。
修—為什麼合作社運動可以感動人?一八四四年的羅虛戴爾公平先驅社,二十八個工人,為了解決自己的需求,組成了一個合作社。他們成功的條件並不是因為當時的英國政府支持,也不是因為有其他的組織支持,而是他們認知到自己要幫助自己。如果現在合作事業發展基金政府沒有能力撥款,合作界是不是可以自己先合作?
我想像的是類似韓國育才中心的概念。先建立一個平台,規模小沒關係,合作界的資源、訊息都進到這裡,需要的人可以透過這個平台取得協助。將來能力許可了,就像佳容講的,可以比較有次第地去做育成。
從合作社得到鍛鍊與成長
修—《被討厭的勇氣》書中提到:所有的煩惱都來自人際關係。但是反過來講,所有的快樂也都來自人際關係。合作社組織有人的麻煩,也有人的可愛。透過人我的互動,更能感覺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很多社員問我說,選任幹部是沒有酬勞的,為什麼大家還是願意投入,做得那麼累呢?在合作社只要你願意參與,能力可以得到鍛鍊、人際關係也可以拓展,雖然沒有上班,但是我跟社會沒有脫節,這是我感謝合作社的地方。
佳—其實個人可以得到成長,然後你也可以有一些付出跟成就。
修—這是主婦聯盟合作社另一個珍貴的地方,就是作為女性培力的平台。合作社的地區營運,就是在做社區營造,如果這群人需要育兒,就一起來育兒,辦同樂會、夏令營等等;如果這群人都愛念書,就來組織個讀書會,想學什麼,就找老師來一起學。合作社提供一個很好的平台,但前提是,必須願意自我承擔、自我負責的人才會有所獲得,而不是每件事都想要等著別人規劃好。
合作社的價值:凝聚社區、拿回生活主權
佳—在全球化時代,合作社更能呈現它的價值。全球化是資本密集、大者恆大。但合作社確實是在全球化底下呈現社區產業、重建地方認同,或凝聚社區共識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從共同參與式的經濟,來對應全球化的區域均衡問題。日本高齡化之後,年輕人在鄉村找不到工作,全部集中到都市去,老人沒有人照顧,慢慢地就滅村了。怎麼讓區域均衡?如果在鄉下能夠生存,年輕人就會留下來,或
者回去。
修—剛剛佳容在講的時候,我的腦袋裡浮現:每一件事情都被大資本壟斷,有一天你會買不到真正想要的東西,因為所有東西都是資本家製造出來,規格化的產品。為什麼消費合作社的存在很珍貴?因為我們選擇自己要的東西,而不是只能接受別人給我們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