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國境看見合作,雨林咖啡的微革命
2013-03-11・跨越國境看見合作,雨林咖啡的微革命
文/張雅雲 圖/鐘元鴻、張雅雲
因理念相近,吳子鈺與印尼環境運動者組成跨國的工作團隊(左起Darjo、吳子鈺、Anggia、Arma),透過咖啡關懷雨林生態。
每年七月的第一個星期六為國際合作節。在合作節前夕,四月底五月初主婦聯盟合作社組了一支見學團,隨雨林咖啡負責人吳子鈺前往產地印尼亞齊參訪。透過雨林咖啡,也讓我們再想想跨越國境的合作。
航向南方的旅程,雖有八天,但交通時間就佔了四天,飛機從台北到雅加達、雅加達轉棉蘭就是一天,再由棉蘭開車到亞齊又是十二至十四小時,這樣的路徑就是這五年來子鈺買咖啡所必須經歷的旅程。
像是跟著子鈺去買咖啡,走了一趟才真實感受台灣到蘇門答臘的時空切換;而亞齊當地的咖啡農友和子鈺的駐地工作夥伴不再模糊,而是有了名字和鮮明臉孔。像子鈺所說:「沒有貼近的追索,沒有謙卑的反省,真正的理解就無從發生。」
公路上的一課,雨林消失與種植園的開發
亞齊,雨林咖啡的產區,蘇門答臘島的西北方,在清晨穆斯林的早禱聲中出發,窄小的二線道公路領著我們一路急馳行去。穿越看不到盡頭的種植園,公路兩側的土地因濫墾濫伐猶如開腸剖肚般;行經頹圮仍不斷有落石滾下的山壁,黃泥水在馬路中蜿蜒,就像台灣山區風災或水患後的景象。人類對環境的掠奪就在眼前當下,跨國企業享受了好處,在地人卻承受了苦果。子鈺說,目前蘇門答臘的雨林消失反倒是和棕櫚與橡膠大規模栽種有關,咖啡若是採傳統樹蔭栽培影響反而較小。
- 跨國企業的大型種植園砍伐雨林、耗費水資源,破壞生態平衡。
子鈺的駐地夥伴之一Arma,從事環境運動多年。她說,油棕櫚從種植到成熟可採果榨油至少需要五年,十年就需要進行樹種更新,油棕櫚相當耗水,一旦種植之後也會造成村落和農地缺水。大型跨國公司為取得大面積土地,往往會威脅農民賣地再雇用他們,而收購價格也由西方大企業決定,農民的處境可說是每況愈下。帝國殖民結束了,但殖民經濟卻以一種更陰柔巧詐的型態在全球繼續擴張掠奪。
- ▲雨林咖啡契作的農戶採取友善環境的樹蔭栽培,果樹、咖啡樹和豆科喬木共生,減緩熱帶雨林的消逝。
村落的一課,因為咖啡有了關係與關心
經過十二個小時的車程,晚間來到中亞齊的咖啡產區—Bener Meriah,二位咖啡契作農友已在客廳等候來自台灣的我們,在鮮豔的地毯上用完晚餐,我們分別住進三戶農友家,小村落沒有旅舍,農友的家就是我們的家。雨林咖啡今年購買來源有三:契作農友二位,在Bener Meriah的契作咖啡農,一位是七十多歲的 Salim先生(子鈺暱稱他是咖啡爸爸,雨林咖啡持續合作的農友),另一位則是六十歲左右的Syarifuddin;另外有向村子購買(類似台灣的產銷班,由村長,即村子的第一線收購者協助組織農民集貨),以及來自中間收購者(擁有製程所需設備)。子鈺也特別安排與這三類農友或收購者的會面交流。
晨光中,和咖啡爸爸一起去咖啡園體驗採收,咖啡園採行友善環境的樹蔭栽培,生態豐富的園子有果樹、咖啡樹和豆科喬木等混生的樹種。豆科植物可以固氮,落葉回歸土地即是最好的有機質,不用殺草劑的園子,草相豐富,漫步其中好像踩在綠地毯一般。不過,咖啡爸爸說,年紀大了除雜草工作相對吃重,果園很多地方是採收時才會走到,原來勞動力老化在印尼咖啡園也是如此。
因此,咖啡園的栽培管理、除草勞動力需求、採收人力、採收工資、農友的生活改善,這幾年雨林咖啡也從社區回饋中具體行動,以高於當地收購價五%~十%的價格,直接回饋給契作農民和村落,購買農民需要的除草機、補助村落的給水系統、補助清真寺興建等,從公共面回應農民和村落的需求。
- ▲雨林咖啡協助村落建置給水設施。
和村子的咖啡農友一起喝咖啡
直接向村子買也是子鈺的購買管道之一,經過四年的摸索和人性試煉,和村子打交道的經驗比較豐富了,子鈺選擇與年輕觀念好可溝通的村長(在地第一線收購者)合作,共同提升咖啡的品質。村長 Yahya是年輕一輩的農友,當天邀請了或長或少的農友十四人一起與會,而咖啡農與台灣消費者的交流就從喝咖啡開始。
在印尼咖啡是磨成細粉狀直接沖入熱水,一匙的咖啡粉、二匙的糖,農友沖了一大壺的咖啡,並仔細觀察聆聽大家喝完咖啡的表情和評語,當我們直呼「太甜了 .但是很香」,逗得農友哈哈大笑。
合作社這邊也準備了掛耳包、洛神花蜜餞。農友從未見過他們栽種的咖啡豆到了台灣是何種樣貌呈現,理事主席黃淑德特別示範掛耳包沖泡方式,農友端起沖好的咖啡,喝一口後直搖頭「沒有糖,不習慣」,但是以糖醃製的洛神花蜜餞就得到高度肯定,農友舉起大拇指表示「甜甜的,好吃」。
印尼也產洛神,農友詢問很多關於洛神花蜜餞如何加工的問題。農民的貧困往往因為只會賣農產原料,不懂如何加工或是欠缺設備,因此淑德也鼓勵他們學習簡易的加工,提升農產品的附加價值,這也算是咖啡交流的插曲一章。
教育是脫貧和改變的途徑
雨林咖啡的社區回饋大部分用在教育方面,包括與位於棉蘭的蘇北大學(Universitas Sumatera Utara, USU)的研究獎學金合作計畫,已從一個系所(二○○八年的生物系)增加到二○一二年包括生物、農經、森林及人類四個系所,二○一二年起也開始提供咖啡產區白象大學(Universitas Gajah Putih di Takengon, Aceh Tengah)獎學金。今年也和產區的教育單位合作,舉辦高中生的咖啡徵文比賽,看著參加徵文的二位高中生以略顯生澀但充滿勇氣的語調擔任翻譯,終於了解到子鈺所說的「被他們求知的眼神所感動」。而社區回饋也走進小學,不論是捐贈教科書或是笛子、竹琴等樂器,子鈺說:「樂器就是要讓大家可以一起玩,也許下一個貝多芬就是其中一人。」
- ▲教育仍是脫貧的最佳途徑,雨林咖啡的社區回饋有相當比例用於提供獎學金、小學教科書以及樂器,圖為今年受贈樂器的村落小學。
可以制定政策、影響國家未來是印尼的年輕人,也是來自農村的吳子鈺相信,教育仍是脫貧和改變的途徑。
期盼有故事的咖啡帶來改變
這社會這世界要有改變,是靠有些人心中仍有純真、傻直、浪漫和奇想。吳子鈺因緣際會去了印尼,參與南亞海嘯後的村落重建規劃,有機會認識一群充滿理想卻貧窮的環境運動者,志不窮的人們相互打氣,思索著台灣和蘇門答臘可以如何彼此看見,二○○七年起經過一年深入咖啡產區艱辛的田野調查,了解咖啡產業與農民生計息息相關,吳子鈺和他的印尼夥伴展開一項大膽且天真的行動,那當下沒人懂得咖啡買賣,但他們還是付諸行動。
二○○八年七月吳子鈺從印尼進了第一批三千公斤的咖啡豆,當貨櫃車來到他家時,他才驚覺巷子太小,貨櫃車根本無法進入,只好請朋友用小貨車協助卸貨,再分批運回家中。還不知咖啡要賣給誰,子鈺就靜靜欣賞了兩天滿屋子的咖啡豆,再一人獨自扛著一百包的咖啡豆上二樓工作區存放。扛豆子上二樓時,吳子鈺心有所感對這第一包豆子說:「如果我還有機會見到你,就代表這行動成功了。」天助自助者,吳子鈺順利賣出第一批的豆子,也進行下一年、再一年的咖啡豆購買、社區回饋及研究獎學金提供。在台灣和蘇門答臘之間,移動、行動、省思,吳子鈺認真地說:「如果公平貿易失去動態實踐,容易淪為消費端以正義之名的空洞販賣或商業操作。」
咖啡是工具不是目的。透過咖啡,吳子鈺串起印尼咖啡農和年輕社運者,不僅是建立咖啡與雨林關懷的消費支持平台,豐富台灣對於咖啡產業勞動者和生產知識,也讓台灣在全球性的雨林關懷議題上找到可使力的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