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時豐饒、土生土長的原生糯米
2019-09-04・產品故事
文/梁皓怡 攝影/林靜怡
季節更迭,農人順應節氣的徵候,田地上的作物也隨之改頭換面,吳俊祐(以下稱吳大哥)以水旱輪作的方式維護地力,每天照料這片土壤裡的有機質與微生物。透過觀察泥地如何與季節、溫度調和,不斷訪視自然界的衰敗與豐饒,也培養出他豁達的人生觀,風災來了他不怕,反而說:「颱風能把害蟲順道捲走,將蟲害量壓低,田地就好像重新洗牌了一次。」
金寶螺換烏溜魚 有機水田生態循環
「豐耕有機農場」位於花蓮縣光復鄉大豐村,作物們喝的水,是流匯至花蓮溪的第一口清澈之源。農場經營者吳大哥家門前有海岸山脈橫跨眼底,背後則有中央山脈當靠山,山裡流下的泉水是最主要灌溉用水。這裡沒有工廠排放的廢氣廢水,擁抱乾淨水源、土壤的優質環境,吸引企業、花蓮在地合作社與年輕農民來此承租耕種,村子裡通過有機認證或步入有機轉型軌道的可耕作面積更達2/3,是發展有機村的潛力亮點。
吳大哥才剛收割完第1期作物,就開始忙著第2期水稻補秧、砍草、撿拾水田裡的金寶螺(福壽螺)。「你看,這排少一段的秧苗就是被金寶螺吃掉的。」秧苗缺損的情形,就像淡綠色紙被折起了一角。金寶螺最愛吃水稻幼苗,是稻作農友的頭號天敵。放暑假的孩子們與吳大嫂穿上及膝雨鞋,踏入泥濘水田,彎腰將金寶螺一個個撿進水桶。每日巡「螺」工作不能鬆懈,種下秧苗要等上至少15至20天,稻葉的纖維稍粗一點才能逃過螺的啃食。
若時間充裕,吳大哥會使用「米糠誘捕法」,他將米糠煸香,混著水捏成米糰放置在一張方形紗網上頭,接著鋪放於金寶螺容易窩聚的水田低窪處,待3、4個小時之後,受米糠香味吸引而聚集的金寶螺就能「一網打盡」。
「那麼多的金寶螺怎麼處理?」
「餵後院的烏溜魚吃啊。」
從前的農戶會把螺殼壓碎餵食鴨子,吳大哥則用孩子從小戲水的泳池桶養殖烏溜魚,烏溜魚的牙齒有好幾排,能將螺殼咬碎吞下,連排泄物都帶些粉質,吳大哥稱這是「以肉換肉」的生態循環。
小地主大佃農 搶佔農業轉型先機
吳大哥從小就是機械玩家,抱持著對機件的無比熱情,兒時玩具車甚至腳踏車都能自行拆解後再完好重組。從農之前的工作,是在遊藝場負責機台組裝。剛退伍回光復老家時,正值推廣休耕補貼政策,多數年邁農民的田地面積小,會選擇將休耕農地委外做機械代工,因此初返家的他選擇由熟悉的機械著手嘗試。除了協助家中2甲地的農務,一週約有3、4天的時間,會操作大型農機協助整理鄰田農務,例如割稻、插秧、鬆土打田、灑綠肥……以賺取日常生活開支。
直至2009年起政府實施「小地主大佃農」(大專業農), 推廣長期休耕農地承租給專業農民,吸引青農以活化農村人口,許多自家農地日漸釋出,外地來的人能承租較大面積耕地,並有屬於自己的農機,委託機械代工的數量慢慢縮減。吳大哥從農後協助代耕面積縮減、收入減少,有許多問題懸而未決,包括農用機具已購入且貸款尚未還清。他從未萌生出外工作的念頭,一心只想繼續懷抱對家鄉土地的情感,也認同友善環境的有機農業趨勢,認為此刻正是轉型的契機,倒不如早點投入搶得先機。
豆類與水稻輪作 一正一負的古老智慧
吳大哥決定由承租緊鄰自宅的田地開始,為了就近照料並免受鄰田慣行農法的汙染,目前有通過有機認證的農地已超過7甲,以豆類與水稻輪作的方式維護農地有機質。旱作的豆科植物能與根瘤菌共生,將空氣中的氮肥抓住埋進土壤,供給作物養分,收成後所留下的豆莢、豆莖、及土裡的根,則在打田同時混入土中成為下期水稻秧苗的綠肥,而水稻收割後的稻稈,同樣成為下期滋養豆類的營養來源。
吳大哥說,「一正一負」的水旱輪作哲學,是先人流傳下來的智慧,保護土壤讓地力不會一直損耗。稻收完種豆,水田變旱地,原本居生的水生植物就無法生長;豆收完種稻,旱地長出的草淹水之後也活不了。既省下外來的施肥,雜草也跟著減少,農事更加輕鬆。
原生種紅/黑糯米養育的甘苦滋味
群山環繞的光復地區,足足比鄰鎮玉里少了3040分鐘日照。環境多霧、濕氣高、通風性不夠、且溫差大,到早上9點後稻葉上的露珠才會散去,容易生稻熱病,若能種植最適合在地生長的原生品種,得病機率就能相對減少。因此光豐農會與豐耕有機農場契作紅糯米與黑糯米,期盼土生土長的特色農作,以有機耕作方式在原鄉生根。
「同樣是稻子,特性完全不一樣。」吳大哥說,黑糯米的入色與熟成時間較長,且出穗需要日照短的涼爽氣候,顏色才能黑得發亮,所以第2期作(秋冬)的黑糯米膚色,總會比1期作(春夏)的更加黝黑,花青素含量也更高;相反的,紅糯米屬於1期作,因為日照夠強烈,穀色才漂亮。
紅糯米植株高,米粒帶著穎芒,用機械收割及乾燥作業都是耗時費力的大工程。「就像米長出了細細的尾巴。」乾燥機常會被這些像尾巴的細鬚卡住洞口,導致米粒掉不下來;紅糯米的稻柄又比一般水稻長,為配合高度必將割稻機特意抬高,否則採收時很難從土裡拔出來。在機械裡脫粒的紅糯米老是不肯乖乖地掉入收集桶,因為規格獨特,夾取進去的稻株總沒辦法放在剛好的位置。
吳大哥說,紅糯米收割與乾燥技術難度高,導致產量無法提升,收成時期的辛勞,只有親身體驗才能理解箇中滋味。「不只是起肖而已,鬧家庭革命啦,我老婆說要拿離婚證書簽名蓋章了。」
紅糯米的碾製又是另一門學問,光豐農會供銷部主任黃易鈞補充說,由於米粒形狀細長、質地脆,烘乾後直接壓碾容易斷裂,因此收割之後必須存放在農會穀倉3~4個月慢慢回潤,溫度維持在12℃保持乾燥以免質變,並在接獲訂單後才開始碾米。「合作社社員吃到的都是新鮮現輾的米喔!」黃主任說,當天接獲訂單無法立即出貨,因為先輾好再繼續冷藏保存,一定沒有現輾的好吃,存放的品質也有疑慮。
「豐耕有機農場」的稻米通過慈心認證,交由光豐農會碾製之際又多一層農藥篩檢手續,雙重認證的有機紅糯米與黑糯米,消費者吃了更加安心。
家人寶貝與機械寶貝 攜手守護土壤
吳大哥每天清晨5點巡視田間水位,接著吃過早餐開始進行當期農務到10點,下午接續未完的工作直至黃昏。有時小兒子吵著傍晚去放沖天炮嚇唬鳥禽,因為水田可能會出現西伯利亞雁鴨的身影,牠們嬉戲或覓食水底微生物時,會將整塊秧苗拔起,有時也能看見嗜吃種子的紅冠水雞與白腹秧雞。回家路上,小兒子坐上農機副座,沒多久就在身旁睡著了。
植物的根埋進吳大哥的農田,全家人與農機夥伴一起守護根下的土壤,沒有外來的重肥重藥,作物們在此刻獲得應有的生長週期,一顆顆豆子與稻穀產生的香氣與熱能,吃下一口就能感受當下種植的季節,吳大哥和家人飽足之後,心也像作物的根一樣,安安穩穩。
紅/黑糯米的煮食與吃法繁多,如同光復鄉族群間建立了各式形色的融合關係;阿美族部落在祭儀時以紅糯米製成「杜侖Durun」,婆婆的紅糯甜米糕則在農產活動上成了招牌,隔壁的小吃店偶爾出現紅/黑糯米炒飯。
黑/紅糯米捏成飯糰,是家人農忙後的健康零嘴。吳大嫂將紅糯米、黑糯米、白米一同蒸煮後捏成飯糰,沾上婆婆特製、只取嫩葉炸至酥脆的香椿酥,或包入孩子最愛的香鬆與芝麻,成為全家人的午後零嘴,趕時間就隨手捏一球,嘗到單純米香與粒粒分明的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