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皮仔自學團:飛出學校的學習社群
2017-04-01・親子食育
文‧攝影╱黃淥‧北南分社社員 插畫╱達非設計企劃工作室‧Hui
▲颱風時倒下來的馬拉巴栗樹,鄭婉琪(右一)帶著孩子們稍微再做整理,就成了一個天然遊具。(攝影/黃薇潔)
如果沒有學校,我們該如何教育孩子?長年於新北市推動實驗教育的鄭婉琪,談起從事教育工作的初衷:「學習是無所不在的。我總是希望可以從基本的哲學與教育學原理出發,在不同時代與社會脈絡中重新設計學習社群。我們以申請『非學校型態實驗教育』的方式,飛出學校,多方去嘗試多元學習的可能。」她從參與一九九四年四一○教育改革運動開始,長期觀察與研究臺灣教育。二○○四年開始,她回到社區接辦媽媽幼兒園,以在地連結的方式推展別具特色的通泉草幼兒園,二○一二年也與新店區花園新城社區家長們共辦赤皮仔自學團。她認為教育改革需要更多草根的行動實驗,多一些實際的創造。
學習文化的細節
取名赤皮仔,其一由來是赤皮湖,為花園新城社區附近的舊地名;其二赤皮湖意謂眾多赤皮樹的谷地,而赤皮樹是臺灣原生種植物,木質堅硬密緻,強韌而具彈性。以二者命名,象徵著自學團的萌芽、植根與成長。赤皮仔自學團至今主要招收七到九年級學生,以半日學習、半日做事的教學結構,注重做中學的精神,成為臺灣教育史中非學校型態實驗教育的代表案例。 我們可能很難想像脫離學校的教育會是如何?但是探究「學校教育」的根源,鄭婉琪說明現代國家中最早的義務教育,與國家主義、工業社會的發展息息相關,並不太是為了學習者而設立。而在臺灣原有的社會文化中,總是希望孩子完美,缺乏動手做與嘗試錯誤的空間,「應該放手讓孩子去做,嘗試的過程中,他可能沒有辦法一次到位,可能會有很多錯誤,但是這些錯誤是可以被包容的,做錯了,只要再去收拾,是很好的學習。」她認為在網路革命時代,臺灣的產業型態、學校結構皆會受到劇烈衝擊,創造力及處理人際關係的能力日益重要,「做中學」勢必成為未來主流的學習方式。
▲每次料理的食材相當多樣,學生們一面備菜,一面討論每種食材如何處理。
目前赤皮仔自學團約有四十位學生,上午分年級學習國文、英文、數學、自然、社會等學科,下午採混齡分組進行各類選修課程,每逢週三前往坐落於新店山區的桐溪自然遊戲場,分成「料理組」、「樸門組」、「生態組」等三個組別,進行不同的學習與實作。「煮飯、手作,了解怎麼把每樣材料列出來、到哪裡買,學習把一樣工作拆解成幾個部分,然後估計需要的時間,安排做事情的程序。」鄭婉琪說明透過生活事務培養做事與組織能力,由於持續實作課程,學生們認識到許多生活知識,比方不同天氣會有不同味道,哪株桂花最香?知識被身體牢牢記住,慢慢會變成文化的細節。
從感動中學習
二○一七年三月八日採訪時, 生態組於室內進行生物課程,樸門組於室外分析桐溪自然遊戲場周邊的土壤性質。蔡明娟是負責樸門組的老師之一,她表示希望在教室周邊營造耕作環境, 種些可食植物, 雖然距離四十個人自給自足的目標還非常漫長,一開始先慢慢來,與學生一起設計自然環境,一邊玩、一邊學習與自然共處。 目前周邊環境還在評估、規劃階段,蔡明娟說明:「在種植之前,須要對環境做一些觀察,比如說這邊的水是怎麼流動? 如何預防水的問題? 怎麼好好運用水? 還有這邊的土壤是怎麼樣?」當日學生搜集了不同地方的土壤,放入水罐中,靜待土壤沉澱後,觀察土壤的顏色、成分及漂浮水面的腐質層厚度,並且以試紙測量酸鹼值。她請學生分享挖土時的環境觀察,並說明蚯蚓、動物糞便、落葉、雜草對於環境各有作用與意義,必須細心觀察,才有辦法做出最適合環境的設計。
▲帶著孩子回到緩慢的生活中,讓孩子在重複的生活中感受與發展。(攝影/黃薇潔)
「赤皮仔自學團做事的方法,是讓權責回到孩子身上。我把學習分成三個層次,首先是發想,再來是分析,最後做下決定。我會協助他們去理解,最後決定的權責還是在孩子身上,如果做出來不完美,再來修正。」鄭婉琪說明,學校教育有一定程度的形式化,然而每個主體會有各自想要學習的路徑與方向,應該讓學生自己思索,什麼是有意義的學習,說出想要的學習方向,並對自己負責。在這個過程中,老師要做的,就是營造一個讓學生感到被接納且自在的環境:「我們對於個人的狀態,比較不是看表面行為,而是看見他內在的心,當每個人的心被看到、被接納,有一些共同規則,團體之中就可以達到平衡,也能自在的展現自我。」 在赤皮仔自學團任教一年半的楊欣頻表示,曾在體制內小學擔任代課老師,與體制外學校的最大差異在於給學生的空間。她認為每個學生都有適合的節奏,以及「被聽見、被等待、被理解」的需要;然而體制內學校的老師得同時照顧課程和整個班級,時間擠壓之下,無法等待每個學生。赤皮仔自學團的師生比約是一比十,更能給予彼此足夠的時間及空間。
▲不同區域的土地,植披、動物、土壤不盡相同,樸門組學生將土壤放入水罐,待沈澱後進行觀察。
赤皮仔自學團家長李蕙枝的女兒小學曾就讀種籽親子實驗國民小學,國中七年級時轉學至體制內國中,讓女兒看看其他孩子如何學習。初期並沒有太大的適應問題,主要是心理調適:「學校的許多規定到底是為什麼?唸書除了考試還有什麼意義?」後來女兒找她談話,希望改變學習環境,於是陪伴女兒拜訪不同的自學團體。她說明,由於教育法規的修正,近年來自學團體越來越多,各有不同特色,有的著重於讀經,有的採取精英教育,多方比較後選擇赤皮仔自學團。現在,自己安排作息,學習上有責任感,規劃今天上什麼課、幾點起床、幾點出門、怎麼搭車過去,女兒覺得很輕鬆。赤皮仔自學團也會安排許多家長成長課,這個過程就像是與孩子一塊學習。
▲依照孩子們的需要,搭配天氣與活動,鄭婉琪(中)在草地上讀繪本給孩子們聽。(攝影/黃薇潔)
赤皮仔自學團部分孩子在小學階段就讀體制外學校,部分來自一般公立小學,除了共同課程,孩子們認為在這裡最不一樣的,在於自己思索如何學習、安排學習計畫。國中八年級的莊雅棋相當喜歡這樣的學習經驗,卻也坦承還是會偷懶,因此「學習自制」相當重要。同樣八年級的連軒毅七年級時就讀一般公立國中,覺得教學方法不太適合自己,轉學到此後,對於選修課程都很喜歡,比方週一下午選修動手做課程,練習使用鐳射切割做出四驅車。 談及從事教育工作的歷程,鄭婉琪表示推動實驗教育,是自己覺得重要且想做的工作,當她向政府做各種抗議,反應現行實驗教育法規不足之處,對她來說就像是打電動闖關一樣。二○一七學年度開始,由於組織轉移,赤皮仔自學團不再招生;大部分師生將轉入她所創辦「之道學習」的「羽白群學」計畫中。雖然現在推動規模還小,希望可以變成臺灣的一個社會運動,讓未來的孩子可以更自由地學習。
▲桐溪自然遊戲場的廚房空間寬敞,每週三料理組學生在此烹調全體師生的中餐,約四十人份。
桐溪自然遊戲場設有半開放式廚房,流理臺以紅磚砌成,存放多種廚具。料理組負責準備中餐,從開列菜單、估算分量、採買食材到烹飪調理都必須親力親為。食材採買由家長陪同,家長僅給予建議,決定權仍在孩子。每週三一大早前往市區的市場採買,接著返回廚房,分頭處理食材,洗米、洗菜、打蛋,早在採買時便開始構思食材的搭配、料理方式,料理過程中不時與同學們討論切塊大小、料理順序、調味料分量等細節,最後準時完成四菜一湯。 跟著孩子一起採買的家長李蕙枝,相當支持讓孩子動手做:「我希望小孩有生活能力,理解學習並不只在書本上。」她笑稱,自己的孩子已經習慣烹調四十人份的大鍋飯,回到家準備四人份的小分量料理反而不習慣。經過自學團的練習,八、九年級學生烹飪時相當從容,食材、調味料分量的拿捏已相當熟練。負責料理組的楊欣頻分享逛市場時,老闆們都很好奇孩子們怎麼買這麼多菜,主動幫忙評估食材分量,學生們也向老闆請教煮法,這些互動與溝通都是很棒的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