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舍私有財的公共性

2015-03-10・市集的相遇時光

文‧攝影／阿寶 台中分社社員

砌石田埂是先民胼手胝足的血汗印記，無言訴說著農地在時間軸上的公共性。

二○○九年，我在宜蘭員山的內城租下五分水田耕種水稻，山青水秀的景色，天寬地闊的田野，手拂青秧，腳踩柔泥，流的汗水都透著幸福！

得來不易的農田

一天，租地給我的八十多歲阿房伯告訴我：「這一帶的水田以前是溪埔地沒人要，都是艱苦人來開墾。」溪埔是河川兩旁的沙石地或草生地，這裡的溪埔全是石頭，得一粒一粒用手撿，「大人抾（台語釋義為撿取）大粒，囡仔抾小粒，真艱苦抾才抾有一分地……沒有卡車的年代，抾出來的石頭就地利用，疊成田埂……」啊！莫怪！小時候我經常納悶：砌田埂為什麼不用方正一點的石塊，偏用圓滾滾的鵝卵石，圓石不是很難堆砌嗎？如今想來，兒時的冬山、柯林、三星大隱一帶，那些層層疊疊的鵝卵石田埂，是多麼珍貴的人文景觀，堪稱重要的文化財！

阿房伯又說，剛開墾出來的田全是砂，沒有土隔（即牛踏層，傳統以牛踩踏、夯實土壤，形成底部的不透水層），水留不住，人與牛一步步穩穩踩踏，直到土緊實才能蓄水……一年一年，為了讓土層深厚，農閒時全家出動，有牛車趕牛車，沒有牛車挑畚箕，到河溝掏爛泥，往山邊挖腐植土，一畚箕一畚箕挑回來的客土。颱風大水時也不肯在家休息，頂風冒雨引濁水灌田、積土膏，多年辛勤，才有如今重型耕耘機下去翻耕都不會打到石頭的好田土。

好友阿默則說起她在濁水溪畔長大的故事：父親用扁擔挑著兩個大竹籮，前後各裝一個小小孩─她和弟弟，到了濁水溪畔，孩子爬在甜根子草叢中歇蔭、玩耍，父母從早到晚除了撿石頭還是撿石頭，日復一日才撿出一片砂地。剛開墾出來的砂田，秧苗仍插不下去，得用一根小木棒戳洞，放進秧苗，再把周邊砂土塞緊，才完成插秧的動作。颱風天溪水氾濫，眼睜睜看著辛苦開出來的田一寸寸被濁流刮走，土塊一片接一片崩落，消失在滾滾濁浪中！濁水滔走一家人的心血，往後那一年就註定只能吃地瓜籤，等颱風過後，一切從頭！

農田文化的共享價值

聽著這些開田往事，渾身因感動而起了雞皮疙瘩！我踩著深及小腿的軟泥，難以想像當年闊莽溪埔，磊磊石礫，先民是怎樣的胼手胝足……這些豐饒的耕地，一旦填土蓋了農舍，一代又一代的先人血汗，就在級配土石傾倒在沃土上的頃刻間，一筆勾銷！

土地是無法增加的資源，人口越多，土地越是可貴，以台灣目前的人口，需要七十四至八十一萬公頃農地1，才能達到糧食自給率四十％。根據二○一二年行政院農業委員會完成的全國農地資源調查2，尚在耕作的農地僅餘六十八．六萬公頃，且其中三分之一是山坡地農牧用地，水土保持不易，生態敏感高；真正具生產效力的優良農地僅餘四十四．六萬公頃─其中包括以農舍為名，實際已經成為花園豪宅、地下工廠、庭園餐廳、高級民宿……已經無法耕作的農田。如果數字會說話，這說的就是：台灣的農地再也經不起任何損失！

且不提國家安全或世代公平，光是這些先民開田的過程，就足以確認：土地即使是私有財，也具有相當的公共性！但眼前社會大眾對農地興建農舍的看法，仍然停留在「農地所有權人處分私有財產，是人民的權利和的自由」的觀念裡！這些承襲自先民的可耕地，世世代代生產糧食哺育他的子民，未來，還要傳承下去餵養無數世代，實不應該放任這一代人為所欲為，讓先民血汗在我們手中毀棄！

備註：

1 朱淑娟。2014。〈朱淑娟專欄：台知園區是地方都市計畫、還是國家重大計畫？〉。《風傳媒》。http://www.storm.mg/（瀏覽日期：2015.2.11）。

2 行政院農業委員會。2012。《全國農地資源調查作業成果報告》。

守護宜蘭心價值　搶救農田地景

文‧插畫｜守護宜蘭工作坊

農舍問題起源於2000年「《農業發展條例》修正案」，大幅放寬農地分割買賣的門檻，且對象不限農民，加上農地可以興建農舍、地方政府執法不力，從此農田消失破碎、農地炒作、社會資源使用不公、農業生產環境惡化、農村地景迅速劣變，耕者無其田的世代也再度來臨！

全台灣的新建農舍有7成集中在宜蘭，雪山隧道開通後變本加利，2010年以來，以平均每年700棟的速度增長，等於每天增加2棟！這些豪華農舍多數做為度假別墅，或變相經營民宿餐廳、家庭式工廠，散布的農舍不僅破壞完整的田園地貌，也讓農業生產環境埋下污染隱憂，增加公共設施的成本。農地快速流失，讓地狹人稠的台灣，難以因應迫切的糧食危機。種種惡果，在在凸顯了《農業發展條例》悖離立法意旨，亟需檢討修正。

守護宜蘭工作坊遂於2014年10月，聯合荒野保護協會、主婦聯盟環境保護基金會、台灣千里步道協會、地球公民基金會等二十餘個民間團體，共同發起「守護宜蘭心價值─搶救農田地景行動」，提出三點訴求：

一、落實農地（舍）農用。

二、要求縣政府訂定地方自治條例，保護宜蘭地景與優良農田。

三、要求中央政府修訂《農業發展條例》第18條等相關法規，遏止農舍濫建。

第一階段先以公民連署行動引發社會關注，同時向各界開啟相關議題的討論，希望最終能達到中央修法的目標。

網路連署 http://ppt.cc/zkD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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